从1955年到1975年间,共有约7000名美军士兵接受了秘密试验。军方投入测试的包括神经性毒剂、失能性毒剂、催泪瓦斯……诸如摇头丸等毒品也没落下。
1968年,18岁的美军列兵蒂姆·约瑟夫抵达马里兰州埃奇伍德兵工厂,执行一项为期两个月的“特殊任务”——为军方测试新式武器。来到目的地之后,约瑟夫很快觉察到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因为“它不像是一座军事基地,更像是一所医院”。当时的约瑟夫并不知道,在埃奇伍德,他将被当作一只“豚鼠”,用来测试美国军方研发的各种化学药品乃至毒剂。他同样无从得知,从1955年到1975年这20年间,共有约7000名士兵和他一样接受了此类秘密试验。多年以后,他们依然无法获得当年的完整医学记录,不清楚自己曾接触何种药物,有无后遗症以及是否会对后代产生不良影响……
参试者必须绝对服从指挥否则就可能进监狱或被派往越南
按照蒂姆·约瑟夫向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所作的回忆,他是在1968年1月来到埃奇伍德兵工厂的。从表面上看来,和那些身处越南前线的同伴相比,这项任务再轻松不过了:每周能休息3天,加上埃奇伍德离家乡匹兹堡很近,可以时不时地回家与亲人团聚,所以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到达兵工厂的次日早上,约瑟夫被要求填写一张表格。这时,他才注意到工作人员穿着白色工作服,略微迟疑了一两秒钟,便没再多想。填完表,一名军官把他叫到旁边:“你是志愿来这里的,必须服从指挥,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就得进监狱,或被派往越南。”
很快,约瑟夫的“特殊任务”开始了。“有时候是打一针,有时候是服一颗药丸,”他告诉cnn首席医学记者桑贾伊·古普塔,不明就里的他向研究人员打听这都是些什么药,都有什么作用,对方只是回复:“这里的东西对你没害处。”
事实果真如此吗?1968年2月,还差几天就要结束“任务”,约瑟夫突然像得了重度疟疾一样,全身莫名其妙地颤抖,在医院里躺了很长时间也没能痊愈。离开埃奇伍德后,约瑟夫被派往佐治亚州,在那里,他的症状更加严重,不得不大量服用肌肉松弛剂。此后3年间,约瑟夫远赴美军位于泰国的基地服役,支援越南战场。上级如此训告他:“永远不许提及在埃奇伍德的经历。要把在那里做过的、说过的和听过的统统忘掉。”
美军认定苏联将实施化学战遂开启了针对性的秘密研究
当时的约瑟夫不可能知道,从1955年到1975年的20年间,共有约7000名美军士兵和他一样,接受了此类秘密试验。军方投入测试的化学药品包括神经性毒剂,如沙林和维埃克斯(比沙林毒性更大);失能性毒剂,如毕兹(可使人思维减慢,反应痴呆)。此外,军方还测试了催泪瓦斯、巴比妥酸盐、各类镇静剂和麻醉剂,诸如摇头丸等毒品也没落下。
美军之所以大力研发各类化学药剂,是因为“铁幕”落下后,他们认定苏联将抢先实施“疯狂的化学战”,遂开启了旨在抵挡生化武器攻击的防御性研究,将其视为最高机密。随着时间推移,研发活动逐渐走样,转变为对进攻性化学武器的研发。cnn获得的一段内部资料片显示,在美军的发明中,包括一种能让敌人陷于“真正的化学包围”的武器。
“这种失能性毒剂可以用炮弹发射,扩散后能飘进没有防护的、敞开的建筑物内。”然而,仅靠动物实验不能精确掌握其效果,于是,“人类豚鼠”——美国大兵便成了试验品。
怀利·弗里斯特也是埃奇伍德试验的受害者之一。1973年,还是列兵的他作为志愿受试者来到这座基地。受试期间,他被注射了高剂量的利他林(这种药可使人上瘾,高剂量使用会让人产生头昏眼花、神经过敏、心律失常、中风、高血压等症状与疾病,甚至猝死)。此后40年间,弗里斯特深受这种神经中枢兴奋剂之害——自从受试后,他“干事情时总是急于一下子做完,就像一只高尔夫球被丢到铺着瓷砖的浴室里,弹个不停”。利他林只是弗里斯特接触到的至少5种化学药品之一。作为代价,他先是记忆力减退,接着被查出患有创伤后精神紧张性障碍症(ptsd);1997年和2000年,他两次中风;后来又被发现患有皮肤癌。2010年8月31日,病痛缠身的弗里斯特在科罗拉多州一家医院中去世,彼时,距他62岁生日还有不到两个月。
惊悉自己接触过致命毒剂的老兵觉得身上像被绑了定时炸弹
随着媒体调查的深入,更多秘密试验的亲历者打破了沉默。1974年12月,美军计算机操作员史蒂芬·科夫曼接到赴埃奇伍德“帮助野战炮兵设计新的计算机系统”的任务。次年1月,科夫曼到埃奇伍德报到,并接受了一系列诡异的试验:先是把屏幕上闪现的一系列数字输入电脑,之后戴上手套再输一遍,然后又戴上露指手套完成同样的事情。
“接下来是戴上防毒面具,进入一间密闭的舱室,”科夫曼称,他在(双手)暴露于某种气体的情况下接受测试,“我(输入数字)的准确率从起初的99%降到57%”。
此后的情形愈发耸人听闻。令人记忆犹新的是,有一天,他被带到一间橙色屋子里,房内有一床厚厚的体操垫和一床毯子,墙壁上则有岩浆似的东西流下来。“当时,我把手放入‘岩浆’中,观察这不知名的东西流过手指,”科夫曼如此描述,“一名护士不时进来,采集血样和尿样,并给我水喝。也不知在那里过了多少天,那段时间我瘦了7磅。”
这名列兵被告知,如果不同意参加试验,他将被列入“unsat”名单。“unsat”是美军术语,指那些“不符合要求的士兵”,自然,谁都不想被贴上这个标签。还有一回,科夫曼在接受注射时悄悄写下了药品名称,研究人员察觉后大发雷霆,警告他“这样做将受到惩罚”。
直到1985年,科夫曼才根据《信息自由法案》获得了部分医学记录。他吃惊地发现,自己曾接触过及其危险的沙林毒剂及其解药。在初次受试前,科夫曼曾做过体检,心电图完全正常。在1995年的一次核磁共振成像中,结果却显示,他的一条心脏动脉竟堵塞了98%。一名心脏病专家表示,科夫曼的心脏确实受过伤害,但又不是普通病变引起的。目前,科夫曼最担心的就是试验会对两个孩子造成影响。“记录中没有说明我在那间橙色屋子里接触的是什么化学物质,为了后代,我必须弄明白这个问题。每当联想到化学药剂对越战老兵和他们的后代造成的影响,我就觉得身上像是被绑了定时炸弹。”
受害者向美国国防部提起集体诉讼为自己讨要公道
7000余名受试的美军士兵中,绝大多数没有与这类“特殊任务”相关的医疗保障。无奈之下,他们只好针对美国国防部提起集体诉讼,为自己讨要公道。据美国《星条旗报》报道,诉讼早在2009年便由3个民间社团——美国退伍军人权利组织、越战老兵组织和“剑与犁”发起。老兵们不要求金钱补偿,只是要求军方公开当年他们服用过、注射过或接触的化学品名单,并提供必要的医疗保障。即便如此,政府仍然向法院申请驳回这一起诉。好在今年1月,法院否决了政府的申请,诉讼得以重新进行。
蒂姆·约瑟夫在七八年前被诊断出患有帕金森氏症,不得不提前退休。目前,他每天要服用20多种药,而且病情总是一日几变。有时候,他吞咽困难;有时候,他关节麻木;有时候,他全身剧烈颤抖,并且很容易疲倦。对于约瑟夫申请伤残补助的要求,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在回函中对埃奇伍德的事情只字不提,而是声称他在泰国服役期间遭受了“橙剂”(一种落叶剂)沾染,只能向他发放相当于伤残军人津贴标准40%的补助。“我们年轻时,他们把我们当试验品,之后便不管不顾,对我们的要求推三阻四。他们想尽可能地把事情拖着,等我们死光后就万事大吉了。”约瑟夫愤愤不平地说。
怀利·弗里斯特的遗孀凯瑟琳也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要继续向军方讨要公道。她至今不忘丈夫临终前的一句话:“要跟他们斗下去,不要让那帮害死我的人成为胜利者。”
另一方面,五角大楼及退伍军人事务部以“未决诉讼”为由,拒绝了媒体现场采访的请求。一份官方声明称,他们“已把甄别暴露于生化物质中的军人作为优先考虑的工作……退伍军人事务部也已联系到了数千名(接受过试验的)老兵,并为他们免费提供医学鉴定”。至于这一切的发源地——埃奇伍德兵工厂,如今已更名为埃奇伍德生化中心。该中心一位发言人称,根据前总统尼克松签署的命令,这里早就终止了进攻性化学武器的研发,不可能在士兵身上进行相关试验;至于诉讼中提及的情况,他们现已很难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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