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穷人
治国之道,第一要务在安顿穷人。昔陈文恭公宏谋抚吴,禁妇女入寺烧香,三春游屐寥寥,舆夫、舟子、肩挑之辈无以谋生,物议哗然,由是弛禁。胡公文伯为苏藩,禁开戏馆,怨声载道。金阊商贾云集,宴会无时,戏馆、酒馆凡数十处,每日演剧,养活小民不下数万人,此原非犯法事,禁之何益于治?昔苏子瞻治杭,以工代赈,今则以风俗之所甚便,而阻之不得行,其害有不可言者。
由此推之,苏郡五方杂处,如寺院、戏馆、游船、青楼、蟋蟀、鹌鹑等局,皆穷人之大养济院,一旦令其改业,则必至流为游棍,为乞丐、为盗贼,害无底止,不如听之。潘榕皋农部《游虎丘冶坊浜》诗云:“人言荡子销金窟,我道贫民觅食乡。”真仁者之言也。
◎姚毕二公胆识
地方猝遇有事,全在大吏持重不扰,以全民命,然此非有绝大胆识者不能。余尝闻姚小坡、毕秋帆两公逸事,云:乾隆甲午,山东王伦滋事,抚军徐剿贼不克,在东昌堵御;姚公时官河帅,亦在东昌府城。东门外人烟稠密,南北往来水衢,一都会也。贼传檄将于某日来攻城。是夜抚军及河帅俱在城上,见东门外火起,抚军疑贼至,促令放炮,姚公曰:“事未探实,万一误放,则城外生灵涂炭矣。”相持不已。抚军欲手自燃火,姚公从后掣其肘。未几报至,果民居失火,非贼也。东门外居民幸得保全,姚公之力也。
秋帆尚书抚陕时,甘肃回人不靖,阿相国奉命率师往剿。省垣有张回子者,系内地回人之首,家赀百万,素与尚书往来。一日,方与藩皋议事,司阍者传进军报一封,尚书启视,即置靴内,神色自若。藩皋出,令传巡捕进,谓曰:“汝以我名柬请张回子来。”张至,以军报与阅,张皇遽伏地,请收付狱。尚书曰:“我欲收汝,不请汝来矣。我固知汝之必不反也,我将以全家百口保汝。”张叩头出。后知阿相国于军前擒得活口,讯之,词连及张,阿相已入奏,特札知陕抚令密收之。尚书即具疏以全家保其不反,事遂得寝。
此二事昔得吴昙绣光禄师所言,观此可以知大臣坐镇之功矣。师谓姚公之事,犹详慎者所能为;若毕公者处置尤难,保全尤大。盖是时西安方修省城,回人之居内地者不下数万,以张之豪富,诸回皆其族属,若非毕公推诚开示如此,则省中数万回民,其能安坐无事哉?
◎呼名批颊
佟中丞凤彩巡抚河南,年已老,每日五鼓燃烛治文书,或坐倦假寐,少顷辄矍然起,自呼其名曰:“佟某,汝为朝廷大臣,封疆之重皆汝肩之,奈何老不任事若此?”辄以手批颊数四,侍者为之悚栗。中丞在豫,如论罢修河夫役,协济柳梢,及调剂西征大兵,秋毫无犯。豫人感其德者,犹绘像祀之。
◎李恭勤
清代汉名臣中,其以赀郎进者二人,一为李敏达公卫,一为李恭勤公世杰。公贵州黔西州人,少入赀为江南某司巡检。纯皇帝南巡,公司船跳木。时雨后泥滑,上登舟时偶失足,公遽起扶之。督抚恐,缚公请命,上笑曰:“微员中有如此忠爱者。”命立擢知州,后官至四川、江南总督,以廉能称职。纯皇帝屡欲以为阁臣,有尼之者,言公不由科目,例不可官内阁,乃中止。
公督川时,蜀中自金川用兵以来,府库空竭,又承福文襄王积奢侈后,征调赋敛无艺,州郡皆疲敝。公设厉禁,凡府州县,无事不复入成都郡,即以公事来者不过数日,不得蓄音乐、侈宴会;不得饰舆马衣服;朝珠之香楠犀碧、蟒服之刻丝顾绣者,皆有禁。公官总督数年,未尝宴一客。成都将军新莅任,公思不为置酒则太恝,置则破禁,遂乘其家口抵任时馈一蒸豚、一烧羊,使标下武弁婉告曰:“本欲屈入署,适闻眷属至,谨以此佐家宴。”属吏白布政使以下,亦未始具一饭。
元日,则先饬厨为饣毕饣罗十数斛,有下属谒见者,公遣人告曰:“知君等劳苦,当饷以食。”遂设食,饲之毕,公然后出坐堂皇,受礼毕,即令府厅州县等递谒。司道府厅礼毕,告曰:“元日俗例,上司属员虽不接见,亦必肩舆到门。道有远近,必日昃始归,徒苦傔从,无益也。况若曹亦有父母妻子,岁首例得给假,诸君何不早归,令若曹亦放假半日乎?”属员皆应曰:“诺。”
于是元日虚文始革,其风趣也如此。及督两江时,福文襄王征台湾,檄调各督抚府库饷银,他人无不应命,惟公力持不与,曰:“不见部文征拨,誓不敢发此饷,有亏朝廷之府库也。”福亦无如之何。其严厉又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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