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轶事
高螺舟先生鉴,杭人也,彭雪琴侍郎乃其门下士,为言其轶事云:“道光间,先生奉命封琉球国王。礼成,散步于馆外,见一屋中有棺焉,前和有题识曰‘天朝参将某公之柩’,异而询之,则乾隆间护送封王之使,至彼国而以病死者也。问何不归,曰:‘海船忌载柩。’先生曰:‘是俗忌耳,何足虑。吾当归之。’谋于副使,副使不可,先生曰:‘吾两人犹彼也,万一死海外,亦无归乎?请以吾舟载之,虽沉溺无悔。’而一舟之人亦皆执不可。先生怒曰:‘此吾舟也,吾为政!’卒载之行。未一日,风浪大作,舟中人咸归咎,崩角于先生之前者数十人,请弃柩,先生不可,而风益暴,求者益众。其势汹汹,殆不可止。先生叹曰:‘彼在外国,固幸无恙;吾载之归,反弃之海。吾何以对死者乎?汝曹可为设祭,吾祝告死者以不得已之意。’众闻之踊跃从事。数人舁柩至船头,又数人为陈设祭品,又数人告具于先生。先生衣冠而出,登木而坐,谓众曰:‘速投之海。’众愕然,请先生下,先生曰:‘吾不下矣,吾与俱投于海耳。’众大惊,争前挽先生,先生叱曰:‘何敢然!吾意决矣。吾以一柩故,累尔众人,不投之海无以对生者。然吾不与同投于海,又何以对死者?吾意决矣。’众人环顾,罔措手足。正相持间,风浪亦息,先生笑曰:‘舟平如常,汝曹何纷纭乃尔?姑徐之,风作,再议可也。’于是仍舁柩下。而自此风恬波静,安抵粤东。参将故粤人,访其家而归之。”仁者必有勇,先生之谓欤,而忠信之可以涉波涛,益信矣。先生曾视学广东,时海警初起,先生屡上封事,且劾粤督甚切,俄授先生衡州府知府。侍郎其部人也,方应童子试,先生见而才之,招至署中,教以读书作文之法,衡阳一县应童试者千余人,入学颇不易,侍郎是岁县试,正场及初二复,不出前三名,咸拟正案第一,侍郎亦自谓然。及终复之日黎明,麋集县前,忽府吏持柬来请县令,令乘轿去,未久即反,点名给卷如常,至正案发,乃第三。越数日,召而语之曰:“以文论,汝宜第一矣,亦知不得之故乎?”谢不知。曰:“府尊意也。终复之日来召我,即为此。府尊曰:‘彭某他日名位未可量。一衿之得失迟早皆可不计,今岁在吾署读书,若县试第一人必谓明府推屋乌之爱耳,是其终身之玷矣。’”是岁侍郎竟不入学。后数年,始隶诸生之籍。侍郎以此感先生知遇益甚。余谓先生与侍郎皆有古人风也,因并记之。
◎段金坛之行谊
金坛段若膺大令,七十丧亲,如孺子哀,八十祭先,未尝不哭泣。八十时读书,未尝不危坐,坐卧有尺寸,未尝失之。见其外孙龚自珍定庵续集。可见士大夫非至性天植、操行不瑕者,必不能壹志殚精,成千古绝业也。
◎石韫玉之卫道
吴门石琢堂殿撰韫玉,以文章伏一世,其律身清谨,实不愧道学中人。未达时,见淫词小说一切得罪名教之书,辄拉杂摧烧之,家置一纸库,名曰孽海,收毁几万卷。一日阅《四朝闻见录》,中有劾朱文公疏,诬诋极丑秽,忽拍案大怒,亟脱妇臂上金跳脱,质钱五十千,遍搜东南坊肆,得三百四十余部,尽付诸一炬,可谓严于卫道矣。是年南闱发解,庚戌魁多士。夫因果之说,儒者不道,然以一穷诸生,毅然以辟邪说、扶名教自任,其胸襟气节,岂复第二流人物所有。
◎吴和甫之清贫
泰兴吴和甫少宰存义,直南书房时,文宗偶临幸,见其貂褂黯敝,笑询之,叩首对曰:“臣自授编修至今,已二十年矣。”上太息,次日即蒙黑貂之赐。后少宰督滇学还,奉命兼署顺天府丞,召对时,谕之曰:“朕闻顺天府丞,每逢考试,卖卷可得千金,聊偿汝在滇之清苦。”少宰视学吾浙,每述及先皇厚恩,未尝不潸然泪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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