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法海战：埃及法蒂玛王朝海军的溃败

　　1123年5月，在今天的以色列北部港口城市雅法附近，势在必得的埃及法蒂玛王朝舰队被远道而来的威尼斯舰队击败。这场海战不仅帮助圣地的十字军国家稳住了沿海局势，也预示着中世纪西欧海军力量的正式崛起。

　　十字军的未完成事业

　　十字军国家经常受到法蒂玛舰队从海上的攻击

　　11世纪末，来自西欧各地的十字军力量，占据了叙利亚北部到巴勒斯坦的不少城镇。这其中既有安条克这样山地大城，也有耶路撒冷这种重要的内陆城市。然而在沿海，大量的港口依然被穆斯林势力所占据。控制这些港口的埃及法蒂玛王朝，经常从埃及派出海军，袭击十字军国家的沿海。

　　由于十字军主要由封建军事贵族及各种雇佣军组成，他们在实际上缺乏组建海军的时间和力量。第一次东征时，没有海洋意识的十字军就选择了最艰难的内陆地区行军，受到了很大损失。招募他们去圣地作战的拜占庭帝国，虽然还有一支海军部队，却在经年累月的战斗中磨损了全部实力。

　　法蒂玛人经常利用十字军没有舰队的弱点 增援沿海港口

　　在十字军攻打耶路撒冷的过程中，来自埃及法蒂玛王朝的庞大舰队就封锁了圣地沿海。法蒂玛陆军也通过这些舰队，获得来自尼罗河三角洲地区的补给。十字军们不仅没有得到拜占庭人的支援，连热那亚人的商船也被穆斯林海军堵在海岸。不得以之下，意大利人选择弃船。他们将船上的木料拆卸，交给十字军打造攻城塔。

　　这是十字军第一次获得来自西欧地区的海上援助。虽然表现形式十分讽刺，却也是这几艘商船木料打造的攻城塔，帮助他们突袭耶路撒冷得手。但直接进攻圣城的后果，就是沿海各港口始终在穆斯林手中。结果，刚刚建立的十字军国家，不仅需要应付内陆来袭的突厥骑兵，还要被海上杀到的埃及海军偷袭。

　　十字军用拆船造出的攻城塔拿下耶路撒冷

　　在得不到拜占庭舰队支援的情况下，十字军早期的海路安全，基本上由意大利西北商业城邦热那亚人来维系。但热那亚人的船队，从西地中海缓缓而来，总是远水不解近火。过程的距离，也让这些意大利船队规模很小，只能在有限争斗中与埃及海军做到互有胜负。

　　另一方面，十字军们稍有余力，便会想办法从陆上攻打沿海港口。当地的几个口岸，如阿卡、西顿、雅法、第黎波里、凯撒利亚和贝鲁特，就是用这种低效手段拿到的。但法蒂玛王朝的舰队，继续扯到南面的阿斯卡隆和北面的提尔，不定期发起攻击。当十字军控制的港口更多之后，他们没有舰队阻止穆斯林海军的劣势也就更为暴露。

　　1123年，蓄势待发的法蒂玛王朝，决心利用十字军陆战失利的颓势，发起新一轮海陆联合攻击。但就是在此时，一支新的力量突然降临。

　　法蒂玛军队经常可以通过海路得到更多补给

　　崛起的圣马可雄狮

　　公元1000年的威尼斯共和国领地

　　十字军东征时期的威尼斯人，基本上已经获得了亚得里亚海的控制权。这个最初由大陆难民建立的滨海小邦，靠着拜占庭帝国的扶持，逐渐成长为独霸一方的海上强权。

　　古代的航海技术，主要以沿海岸航行的模式运作。所以威尼斯人的小城，在亚得里亚海地区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拜占庭帝国自6世纪开始，不断进行所谓的再征服行动。为此，大量的军队和补给品需要从希腊地区，航海抵达西面的意大利半岛。当穆斯林势力控制了包括埃及和阿尔及利亚的整个北非沿海，拜占庭舰队就无从当地走西西里岛航行，增援意大利。

　　小小的威尼斯在亚得里亚海具有重要地位

　　此后的几个世纪里，拜占庭船队必须沿着当年皮洛士进攻罗马的路线，走亚得里亚海的达玛蒂亚海岸。在威尼斯附近调头，开往南方的西西里和卡拉布里亚。达玛蒂亚沿海一直都地形复杂，非常容易成为海盗抱团的基地。拜占庭海军则要在东到塞浦路斯--西到西班牙东海岸的广袤海区，同各方穆斯林船队交战。分身乏术之余，他们需要在亚得里亚海地区，扶持一个同盟国海军力量。有意联合拜占庭帝国，开发东方贸易的威尼斯人，与他们一拍即合。

　　中世纪手抄本上的拜占庭海军

　　原本默默无闻的威尼斯，就在拜占庭大战略的春风下，茁壮成长。他们开始拥有了自己的海军船队，清缴了亚得里亚海东岸的海盗巢穴。然后发展自己的贸易船队，通过附属国身份，堂而皇之的进入爱琴海和君士坦丁堡贸易。等到拜占庭人再也无法维持地中海各地的舰队后，威尼斯商人已经在君士坦丁堡拥有了自己的社区与教堂。

　　如梦初醒的拜占庭皇帝，开始对富得流油的意大利商人动手。9世纪的破坏圣象运动，就这样波及到了君士坦丁堡的威尼斯人。也为威尼斯与拜占庭的反目成仇，拉开了序幕。拜占庭人开始极力压制威尼斯人影响，后者则想方设法要在爱琴海建立自己的基地网络。

　　忙于在各海区同穆斯林舰队交战的拜占庭人

　　1122年8月，终于按耐不住的威尼斯人，发起了该国历史上的第一次大规模东征。在霸道总督多米尼克.米歇尔的率领下，120艘船组成的舰队离开了本土的泄洪湖。超过15000名水手、士兵，连同大量武器和补给一起，直扑希腊西部的科孚岛。多米尼克总督决心在这里建立他们冲出亚得里亚海的第一个前哨基地。

　　拜占庭海军显然没有力量来组织威尼斯人，但当地守军依然坚守城市，将战斗拖到了第二年春季。不过，威尼斯人并不会因为补给不计而撤退。他们的舰队中不仅有用于作战的桨帆船战舰--加莱，还有不少负责运输物资的全装帆圆船。这让他们甚至将骑兵和战马一起，都运到了科孚。

　　眼看科孚岛守军就要投降，来自圣地的消息突然传来：继位不久的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在支援敖德萨伯国的战斗中被阿勒颇的突厥军阀俘虏。多米尼克.米歇尔敏锐的察觉，这将是一个远比希腊岛屿重要的机会。于是，全军立即丢下奄奄一息的科孚岛，全速开往圣地。

　　具有重要战略位置的科孚岛

　　一种起源两种发展

　　中世纪威尼斯海军的几种主力船型

　　1123年5月，威尼斯舰队抵达了圣地沿海的阿克。对于一直饱受穆斯林舰队攻击之苦的十字军来说，威尼斯人的到来无疑是一支强心剂。

　　由于鲍德温二世，长期将战略重心放在北方的安条克和埃德萨，被耶路撒冷王国的贵族们所埋怨。在这位倒霉的国王被俘后，他们选出了新国王，并组建军队解决法蒂玛海军威胁。距离最近的港口提尔，就成为了他们的首要目标。这座孤悬于法蒂玛本土势力的黎巴嫩港口，一直以来都是穆斯林海军的北方基地。多米尼克总督也亲率舰队，从海上协助进攻。

　　又名推罗的提尔城 在历史上多次遭到围攻

　　根据计划，耶路撒冷王国与第黎波里伯国的军队，将从陆上包围提尔城。多米尼克的威尼斯舰队，将从海上围困城市。但情报显示，法蒂玛人已经准备了一支拥有100艘大小船只的舰队，准备像过去一样增援被围困的港口。于是，威尼斯人决定先不攻击提尔，而是直扑法蒂玛海军的主要基地--阿斯卡隆。

　　穆斯林海军，基本上就是从原先叙利亚和埃及的拜占庭舰队发展而来。所以他们非常明白桨帆船战舰在战斗中的机动性优势，也了解全装帆船的机动性弱点。

　　拜占庭式的罗德蒙战舰

　　在当时，源自拜占庭海军的双层德罗蒙战舰是地中海东部地区的海战标配。法蒂玛海军的沙兰迪船，就这种起源于希腊-罗马时代战舰的后裔。它们比拜占庭原型造的更为高大一些，方便士兵居高临下的发起跳帮作战。虽然取消了古典时代的撞角，德罗蒙战舰依然有用船头破坏敌舰的能力，上面的法蒂玛水兵也装备了大量弓箭、标枪。一些大船则拥有可以投掷希腊火罐的扭力抛石机。100艘大小沙兰迪船战舰组成的舰队，无疑是那个时代亚洲和非洲的最强海军。

　　穆斯林海军常用的沙兰迪战船

　　远道而来的威尼斯舰队，同样使用着源自希腊-罗马时代的海军装备。他们的加莱桨帆船无疑受到了拜占庭德罗蒙战舰的影响，只是在结构上做了改进。除了撞击战术，上面的士兵普遍装备了弩和更好的盔甲。至于全装帆的圆船，在这个时期依然采用古典罗马商船形制，并做了结构上的改良，用上了更好的三角帆。这些看似笨重的后勤补给舰，不仅有2个高耸的塔楼，方便士兵射击，更有射程更远的投石机。

　　威尼斯人的重型加莱船

　　多米尼克故意让4艘圆船和36艘加莱船在前方，吸引法蒂玛海军的攻击。后者自恃有百艘船的规模，根本不把小小的意大利船队放在眼里。双方在雅法港附近海域遭遇后，立即爆发了全面战斗。但威尼斯圆船上的投石机，抢在法蒂玛舰队进入武器射程前，就开始抛射石弹。缺乏心理准备的法蒂玛人，意识到了威胁。尽管投石机在颠簸的海水，命中率极低，却可以重创命中的任何一艘沙兰迪船。法蒂玛战舰纷纷加快速度，准备发起跳帮作战。但的4艘圆船的艏楼与尾楼都易守难攻，让穆斯林水兵难以迅速攻克。战斗也就在这样的场面上，陷入僵持。

　　中世纪手抄本上的法蒂玛舰队

　　威尼斯人的其他80艘加莱战舰，一直躲藏在前面40艘船身后。当法蒂玛舰队开始陷入交战，并尝试从两翼包抄威尼斯分舰队时，真正的威尼斯主力开始迂回到他们两侧。全部以雇佣自由民为桨手的威尼斯战船，在机动力和速度方面，显然胜过了依靠不可靠的海盗与科普人的法蒂玛同行。当4艘圆船不断吸引穆斯林的注意力时，80艘加莱船以惊人的纪律与速度，发起突袭。法蒂玛人尴尬的发现，自己已经处于敌人的优势兵力包围之中。而威尼斯舰队的真正兵力，其实比他们想象的要多很多。

　　从威尼斯人开始 十字军经常将投石机装上圆船

　　激战中，多米尼克总督还亲自操纵他的旗舰，发现并撞击了法蒂玛海军的旗舰。在双方士兵的近距离交战中时，埃及舰队的指挥官也被击毙。整个舰队中海有9艘战船，被同样的战术摧毁。剩下的船开始掉头冲出围困，带着伤痕累累的船体，逃往阿斯卡隆。不少水兵在落入海中后，被威尼斯人射杀，损失达4000人之多。

　　战后，威尼斯舰队离开返回提尔，并顺路截获了10艘向城内运送补给的穆斯林商船。就此被困死的提尔城，在第二年陷落，就此成为十字军势力的又一重要据点。

　　第二年 提尔城在十字军的海陆围困下陷落

　　欧洲海军的低调崛起

　　一艘同时代的意大利圆船

　　1123年的雅法海战，被认为是穆斯林海军势力的衰退标志。数个世纪以来，他们不断攻击地中海北岸的基督教港口，占领地中海岛屿，并从海路攻击十字军国家。但在这场大败之后，他们再也无力发起这样规模的反击。

　　雅法海战同样可以被视为欧洲中世纪海军的崛起，尽管这个过程显得比较低调。但正是这场胜利，预示着一个欧洲商业共和国，就足以建造一支摧毁穆斯林亚非势力的舰队。威尼斯人也就此强势介入圣地，成为十字军国家的主要海上承包商。这种成功不仅仅体现在指挥官的临场布阵，更是双方战船和武器技术上的那些细微差别所折射出来的差距。

　　曾经为祸地中海各地的穆斯林舰队 就此开始被压制

　　或许你会觉得法蒂玛舰队败的过于轻巧，但这个曾经以海军称雄地中海王朝，再也没有能重建他们的舰队。而他们派往巴勒斯坦沿海的舰队，已经是那个时候的亚洲最强海军了。纵观印度洋地区、南洋群岛和拥有大片江河海岸的宋朝，都无力组建一支拥有此等技术水准和规模的海军。

　　更为讽刺的是，在数十年后取代法蒂玛王朝统治埃及的阿尤布王朝，也期望重建一支强大的海军。但一代枭雄萨拉丁，却需要从威尼斯和热那亚人手里进口造船所需的设备。结果自然是陆战得胜的萨拉丁大军，只能一次次在围攻港口的消耗战中，被拥有威尼斯船队支持的十字军击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