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的背后是对恩义的铭记。
在苏武心目中,大汉朝对苏家是有恩的。苏武的父亲苏建,随卫青出征时曾因失军依律当斩,是汉武帝宽恕了他,只将他赎为庶民,后来又重新启用为代郡太守。
大汉朝沿袭古制,凡二千石以上官员任满三年,其子弟中有一人可以任为郎官,这叫“任子”。苏武正是得益于这项恩惠,以“任子”资格入宫当的郎官。
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匈奴刚继位的且鞮侯单于把大汉天子比作父亲,自称儿子,并遣使示好。作为回应,汉武帝在天汉元年春天,特别提拔苏武为“中郎将”,出使匈奴,一起出使的还有副中郎将张胜、假使常惠以及随员百余人。
苏武一行人到了匈奴,很快发现匈奴单于此前的谦卑求和,并非真心,而是躲避汉威的权宜之计。面对匈奴人的倨傲无礼,苏武行事处处维护大汉威严,一心想完成使命,回朝复命。
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苏武事先并不知晓的大事。
匈奴缑王(昆邪王姐姐的儿子,曾与昆邪王一同降汉,后随汉军出击匈奴,兵败后又归顺了匈奴)和汉人虞常(曾担任长水校尉,出击匈奴被俘,被迫投降了匈奴),想联合卫律(原为汉使,投降匈奴后受到重用)身边的十几个汉人属吏,劫持且鞮侯单于的母亲大阏氏,重新归汉。
正准备动手,刚好碰上苏武一行人到来,巧的是准备谋反的虞常跟副使张胜是老相识。
虞常为了向大汉表明心志,解救母亲、弟弟,秘密地找到了张胜。
虞常对张胜说,听说皇上最痛恨卫律,我会想方设法埋伏弓箭手射杀他,事成后有老足下代为奏闻皇上,请求法外开恩饶恕我的母亲和弟弟。他们如能得到厚待,我自感激不尽。
张胜听了很兴奋,当即答应并拿了一些财物给虞常。
按说,这么重大的一件事,张胜作为副使应当立即上报主使苏武,不知是害怕苏武会因此责备他擅作主张,还是想事成之后邀功,张胜竟将这事彻底隐瞒了下来。
一个月后,谋反者认为的良机出现了,且鞮侯单于带着大队人马外出行猎,王庭后宫只有单于的母亲和几个弟弟。
然而,就在准备动手时,消息却不慎走漏了,单于子弟带兵扑来,结果缑王战死,虞常被活捉。
且鞮侯单于听闻发生了谋反案,立即从猎场赶回,并急令汉人卫律彻查此案。
这时候,事先知道内情并且暗中给了资助的张胜害怕了,不得不向苏武说出了实情。苏武的头脑很清醒,一听此事,大惊而言,如果虞常将此事供出,卫律必会传讯到我。我堂堂持节汉使,若对簿虏庭,岂非有辱大汉天子!罢了,罢了,不如早为自决!,话刚说到这里,苏武就要拔剑自刎,张胜等人赶紧上前,夺剑力阻。
事态的发展果如苏武所料,虞常很快将张胜供出,且鞮侯单于勃然大怒,扬言要杀尽汉使,这时众臣上前劝阻说,激怒汉廷不如羞辱汉廷,与其杀尽,不如使其投降。
且鞮侯单于接受了建言,随即任命汉人卫律为主审官,将苏武、张胜等人召到王庭审问。
苏武视气节如白羽,不容一点玷污。
被召到王庭后,苏武始终拒绝供述一词。他对张胜等人说,我若屈节辱命,还有何面目与公等一同归汉!,说完,拿起佩刀就朝自己的脖子猛刺。
卫律见状大骇,奔过去一把将苏武抱住,然而刀尖此时已经深深地刺进了苏武的喉咙,鲜血四溅,苏武近死。
据《汉书·苏武传》记载,紧急赶来的匈奴医官用一种十分神奇的医术将苏武抢救了过来——“凿地为坎,置微火,覆武其上,蹈其背以出血。苏武气绝,半日复息。”,匈奴单于很佩服苏武身上所迸发出的大丈夫气节,但越是这样,他越是想降服这个刚毅似烈火的汉人。
待苏武的伤势有所好转后,匈奴人开始了第二轮劝降,这一次他们用的是以死相逼。
卫律特意将苏武、张胜、虞常押在一起,然后一剑斩杀了虞常。
之后卫律将滴血的剑抵住张胜的咽喉,厉声逼迫,降还是不降?
张胜的意志彻底垮掉了,他懦弱地回答了一个字,降。
一死一降后,卫律再进一步,又将滴血的剑逼向苏武,副使有罪,主使连坐。张胜已降,君有何说?
苏武当即怒怼,本无同谋,又非亲属,何来连坐?
卫律一时语塞,大怒之下,他猛然举剑想劈吓苏武,然而苏武却凛然不动,根本不鸟他。
硬的不行,卫律只好再来软的,说什么只要归降,保你能封号称王,拥众数万,牛羊满山,富贵无比。否则你只能落个枉死绝域,与草木同枯,这是何苦呢!,这时候,苏武掷地有声地说出了一段大义威严之辞:你不顾恩义,叛主背亲;我为汉使,何故尚要见你!我不降胡已明,要杀变杀,何必多言!我告诉你,杀汉使者,今已有三,南越杀汉使,灭为九郡;宛王杀汉使,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即时诛灭。如今设若再加上一个匈奴,我死便罢,只怕匈奴从此难逃三王厄运,至于你这样卖主求荣之徒更是休想幸免!,这一席话骂的卫律彻底败下阵来,又不敢擅杀,只好回去如实禀告匈奴主子。
面对这样的对手,匈奴单于仇恨的同时却也越发地钦佩。为了消磨苏武的意志,之后匈奴人将苏武扔进地窖里,任由寒风吹,雨雪淋,不给吃食。
挺起脊梁,人的意志力是难以想象的。面对这等卑鄙狠毒的摧残,苏武没有垮掉,靠着吃雪,吃毛毡,他硬是挺过来了。
人一旦将活着活成了奇迹,即便是敌人,也只能仰视。
过了许多天,匈奴人见苏武居然还活着,惊诧之余已不由地将这个汉人当成了天神。
因为敬畏,此时的匈奴单于已不忍杀死苏武,但愤怒又让他无法释怀,于是苏武被匈奴单于流放到了如今的贝加尔湖,当时叫北海的荒寒绝地,去牧羊,而且牧的全是公羊。
匈奴单于放话说,等到那些公羊产了崽,下了乳,再放这个汉人回来。
苏武漫长而苦难的流放生涯就这么开始了,在与世隔绝的荒寒绝地,无法想象,他是如何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的挺过来的。
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生存的条件不如兽类,但苏武依旧活出了人的尊严,活出了大汉使臣的威仪。
牧羊时,他决不会忘记执持那支象征尊严与荣誉的符节。
这是心中有光明,胸中有信仰啊!,人世间最震撼人心的即是这种,不管如何绝望,也不管如何痛苦,绝不轻易地死去,一定要坚强地、有尊严地活着。
苏武仗节牧羊,向后世彰显了一个真理:这世间没有哪一种苦难,可以击垮一个真正具有人的尊严的人。
在苏武被匈奴流放的最初十年,大汉向匈奴先后又发动了三次较大规模的进攻,但都没有获得决定性的胜利,因而没能救回苏武。
在荒寒绝地,苏武后来虽然获得了匈奴人的尊重,匈奴女子甚至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但匈奴人依旧没有放弃摧毁他的尊严与意志。
后来,他们将劝降苏武的希望寄托在了李陵身上。
第一次来劝降苏武时,李陵告诉故友,你的母亲在我离开长安前几日就去世了,你的妻子早已改嫁他人。你那两个在宫中任职的弟弟也相继因罪自杀身亡了——如今皇上年事已高,法令无常,大臣无罪而被夷灭者不在少数——如今汉家天子对你已恩断义绝,故国对你也无可留恋。古人有言人命如朝露,日出露即晞,你又何苦长久在此受苦呢?
苏武回答李陵,臣之事君犹子之事父,子为父死,无有所恨!,李陵不愿放弃,与苏武又饮谈数日,极力相劝。
最终苏武断然而言,自分已死久矣!(匈奴)王必欲降武,请毕今日之欢,效死于前!,李陵长叹一声,义士!,挥泪而去。
几年后,李陵再次来到北海,告诉苏武,有人看到汉境官吏都穿上了白服,皇上已经驾崩了。
听此噩耗,苏武面南号哭,呕血不止,依旧不降。
叫人欣慰的是,苍天终究没有辜负苏武。汉武帝驾崩,刘弗陵即位后,大汉与匈奴恢复和亲,要求放回苏武。
匈奴人诡称苏武已经死了。
幸好此时常惠还在,一次汉使来到匈奴,常惠买通看守,拜见汉使,说出了苏武还在北海牧羊的真相。
为了营救苏武,常惠与汉使一同编造了一个“著名”的故事——说有一天汉家天子在上林射猎,获得一雁,雁足上系有一信,展开一看,竟是苏武从北海遥寄天子的。
匈奴人见瞒不住,只好答应放回苏武。
苏武壮年出使,归来已是满鬓白发。
昭帝刘弗陵拜苏武为典属国,掌管诸蛮夷归顺者,秩中两千石。
对这样的封赏,苏武内心是何感受,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但苏武的儿子苏元却觉得当今皇上寡恩,他的父亲羁胡十九载,为大汉尊严受尽苦难,理应等到更大的封赏。
因为耿耿于怀,苏武归来后的第二年,苏元参与了一起谋反事件,事败后被杀,苏武因受牵连也丢了典属国这个官位。
但昭帝刘弗陵对苏武还是很有人情味的,苏元被杀后,听说苏武在北海时曾与一匈奴女子生有一子,名叫通国,昭帝随即命人用金帛将其赎回,并任为郎官。
这是苏武暮年得到的最大安慰。
也许是吉人天相吧!宣帝继昭帝即位后,不仅给苏武复了官,而且还封给了关内侯,并加号“祭酒”,以示优尊。
说来很不可思议,受尽十九年非人之苦的苏武居然活到了八十有余的高寿,于宣帝神爵二年因病与世长辞。
宣帝内心很感念苏武,苏武去世后九年,他的画像与霍光等十位大臣的画像一起,挂上了大汉麒麟阁。
苏武,一个能够震撼所有人心灵的千年传奇。
而苏武牧羊更是早已成为苦难与尊严的象征,我们每个人心中都应该存下来——,生活不易,但不易的生活不是龌龊的借口,在有志者那里,苦难不易从来都是坚强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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